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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人未曾遠去——白光恩師圓寂5周年紀念

2021-09-13 11:21:43大公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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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師白光長老,成都新津縣人,俗名胡季林。1926年秋,誕生于自家祖屋。出生不久,母親病逝,其後遂由祖父撫養成人。祖父信佛,常念觀音神咒,上人自幼也跟著念觀音神咒,其中影響,就在潛移默化中。1945年,上人高中畢業,入四川大學,做半工半讀的“工讀生”,靠勤工儉學完成學業。

佛心內蘊,志向法海。1950年,上人至湖南南嶽獅子岩出家為僧。師賜法號白光。1951年6月受持比丘戒。年底前往陝西終南山,住茅篷,面石壁,夜不倒單,精進修行9年。時勢變幻,命運多舛,1960年以莫須有罪名,上人被捕入獄。是後備嘗艱辛。

改革開放後,迎來佛教發展新時代。1980年,中國佛學院成立,上人出任教務副主任;1985年,任副教務長兼教務室主任。上人在中國佛學院任教16年,主講佛經,教授書法,漸次桃李滿天下。1996年,應普陀山方丈妙善老和尚禮請,上人遂常住普陀山,任普陀山學院副院長。歲月悠悠,上人年高,乃由弟子迎請,至弟子主持的道場藥王古寺,繼續修行,並安度晚歲。

上人生平坎坷。親歷軍閥混戰、抗戰烽火,曾顛沛流離,難遇安寧。後來出家,又歷經起起落落。但上人從不怨天尤人,總是自我檢省。1973年國慶日,上人作長詩《自嘲》,跋文寫道:“餘五零年離家,沒跡袈裟之下。數十年嘗盡人生的辛酸苦辣,方始回頭是岸,便覺陽春溫暖,非從外得,自作自受,與人何關?寫自嘲詩一章,以遣慚愧。”上人出家為僧後,青燈古佛,袈裟為伴,家人不知其寄身何方,尤不知他剃髮入了佛門。幾十年間所曆人間酸甜苦辣,無人知曉。劫波無盡,而上人始終以常人之心面對。他人也許以為上人必是內心充滿痛苦與煎熬,卻不知恩公心如止水,早已釋懷。他所言“回頭是岸,陽光溫暖”,看不出一絲怨憤與痛苦,已然是陽光在身,溫暖洋溢,苦是“自作自受,與人何關”?只要內充滿心慈悲,自然是淡然處世。這便是師父與常人的大不同處,是師父對佛法的了悟。

有位年輕人問上人:“如果讓您重新選擇的話,您是願意顛沛流離呢,還是願意舒舒服服呢?”師父坦然答:“顛沛流離……能學到東西,知道人生很苦、很難……”靜默一陣,又言:“人,必是要心胸開闊。沒有憂愁,像天地一樣,什麼東西都容得下。……心態很重要,人的主觀意識很重要。”

的確如此,恩師的一生在面對各種順逆因緣時,皆能體現出泰然自若的修養和境界。每每和恩師接觸,探問他過往的痛楚;或者每當聽他人述及一些關於他在昔日勞動改造過程中的艱難,師父總是淡然一笑,沒有關於苦難的訴說,相反,更多的是認為自己的業因帶來了苦難,自己自然應該承擔這些業果,無須深陷懊惱之中不能自拔。人們稱讚上人的道德、學問和修養,上人會真誠地用一句“慚愧!慚愧!”來回應。看不出欣喜,更沒有傲氣,只是一臉的平和。上人的人生磨礪,使他參透了人世,“浮生若夢杳無痕”,無須執著於得失悲喜。世事因緣聚合,業果顯現,往互迴圈,不都是“花開花落還自了”嗎?恩師不僅僅是這樣認知的,在他的後半生,更是以這樣的態度來隨緣應世的。

轉眼間恩師圓寂五周年紀念日來臨了。回首他老人家的法相英容,恍如昨日。1986年,我和幾個同學去北京法源寺遊玩,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結識了上人,他老人家很隨和地對我說,以後放假有空閒了可以過來,我教你寫毛筆字。其後我毛筆字沒學好,卻與佛教結下了不解之緣。從那以後我就經常去法源寺找上人,每一次去,上人都安排我住在佛學院教務處的沙發上,每一次休息之前總會在沙發旁提前給我鋪上被子。第二天又早早的就把牙刷毛巾給我備好,臨走時還捎點零花錢。就如同俗家一位慈祥的爺爺對待晚輩一般無微不至。

因為貪玩又厭學,我漸漸產生了出家的念頭,當我把這個念頭告訴恩師的時候,老人家教誨道:出家不是兒戲,要耐得住寂寞,荷擔如來家業,續佛慧命。當時因為年齡小,我也不懂這麼多。在我的軟磨硬泡下,長老答應了。因當時的種種原因,1988年,恩師先給了我100塊錢,寫了一封信讓我帶上,天津前往莆田廣化寺,找到廣化寺退居方丈毅然老和尚,由毅然老和尚替恩師代刀為我剃度。剃度後我就在廣化寺修學了一段。後來我準備報考中國佛學院,因基礎不扎實,對佛學領悟不夠,我考了兩次也沒考上,而且恩師曾說過,“別人怎樣考上的我不管,但你必須是靠真材實料的”。因為在中國佛學院求學未成,恩師把我交給了當時在九華山佛學院辦學的聖輝大和尚,這為我以後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在九華山佛學院求學期間,恩師對我仍十分關注,關心我的學習,對我極其嚴格,每一次去總會教導我好好上學,吃苦耐勞,鼓勵中充滿期盼。放假時我也會去看望恩師,繼續向恩師領教。

從九華山佛學院畢業後,因緣際會,我來到天津峰山藥王古寺,後來恩師因為身體原因,2013年底打電話給我,希望來天津看病安養,這讓我有機會把上人接到藥王古寺來頤養天年,這是我的幸運,能長時間地與恩師在一起了。

恩師在藥王古寺期間,早晚功課從不懈怠。白天禮佛,晚上持誦《普門品》。上人常常對我說,他這條命是觀音菩薩給的。恩師昔日入獄受難時,病苦交加,幸得故友暗中接濟,才得以度過生死之厄。那時,患難之間,也結下了幾位相扶相幫的獄友。出獄後,恩師一直未忘舊情,總是從自己微薄的單資中拿出錢來接濟給無人贍養的獄友。不僅如此,上人也盡力幫助他人,他總是說,社會上苦人很多 能幫幾個算幾個。因而到他圓寂時,可謂身無長物。

恩師溫和而慈悲,他的眉眼就真似孩童一般透著無邪與純真。他還喜好種花草和蔬菜,有時候要是某個菜結出果實了,他會像孩子發現新事物一般高興地指給大家看。

恩師在藥王古寺靜養期間,早晨起來喜歡養花種菜喂麻雀。隔三差五,就會去買點小米。喂不了一個星期,又得去買。他經常把小米撒在屋簷下的水泥地上,嘴裡發出“吱吱”的叫聲,不一會兒就又有麻雀飛過來,在樹杈上叫,這時恩師就會躲到門後,偷偷開一道小縫看著。一會兒,麻雀就紛紛落了下來,嘴巴一啄一啄。恩師看著它們盡情地享用飯食,就像小孩子一樣滿心歡喜。

淡泊名利是他老人家的風格。比如穿衣吃飯,恩師穿衣服很樸素。在藥王古寺時常有結緣僧衣和新海青,他不穿,送給常住的小和尚並說:想去上佛學院嗎?多讀書才好哩。他穿老修行的衣服。冬天就一件棉襖,腰間用一根帶子系上就行了。手中拿著一根拐棍,就像古代老修行那種風範,給人以簡樸的印象。他吃飯也比較簡單,不講究,齋堂做什麼,他吃什麼。他跟大眾一樣,從不特殊。

與恩師一起這麼多年,最大的感受是,他從不誇誇其談,不講空洞的大道理,更不會以長者自居,都是在日常生活中細微之處給予我們警醒,並且總是以身作則,盡心做事,誠意待人。他關心青年成長、培養後進的人才大計,總是保持苛刻律己、寬以待人的人生修養。終其一生,上人都以道德文章、精嚴修持贏得佛教界同仁、特別是青年僧伽的尊重和愛戴,是在平凡和樸實中透露著超塵脫俗氣質的高僧大德。日常人們若是遇見他,他總是慈詳一笑,甚至有時候小師父們起晚了匆匆忙忙要去上殿,著急跑路與老和尚碰在一起,他也會主動讓小和尚們先走,並開玩笑說,再晚些就敲引擎了。

每逢有信徒供養頂禮時,恩師總會以“慚愧”回應!“慚愧”二字,令人記憶深刻。這不只是一個冰冷的詞語,而且是老和尚給大家傳的法,傳的道,他在告誡我們:人須常懷慚愧之心,這不是什麼羞愧難當的事情,也不是什麼難以啟齒之事,僅僅是一份初心!恩師每次送居士出門時,都會說:“祝你身心平安、吉祥如意!”也許世間的福報,都包含在這八個字裡面。上人常說:“能放下即是平安,常寬容即是吉祥。”

《莊子》雲:“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上人的慈光化物,也是如此。走進恩師房間,頓然讓人感到平易、樸實、安寧。正如恩師常常題寫的“虛室生白”,他的房間和他整個人,都給人這樣的感覺。有小和尚說每次看見白老在觀音菩薩前緩緩問訊,便每每為之感動,精神為之凝聚而清澄,始知天地有大人相者。

恩師在世如蓮,淨心素雅,不汙不垢,淡看浮華。寧靜、隱忍、寬容、淡泊之心,淺笑看花開,無爭賞葉落,隨緣自適。那般音容笑貌,常在我心中蕩漾,恍如昨日。而不知不覺間,恩師已經圓寂五周年了。

2016年10月26日13時,恩師在天津峰山藥王古寺本寮,在大眾師的聲聲佛號中安祥示寂,世壽91歲,戒齡65夏。

佛教舍利有不同種類,一般分為全身舍利、碎身舍利。而全身舍利是不需要經過火葬,並且也不會腐朽,俗稱“金剛不壞之身”。恩師未寂後,未火化,以法體坐缸。2019年12月1日,藥王古寺舉行恩師坐缸開缸儀式,令人驚奇的是,恩師法體坐缸三年,肉身不腐,圓滿修身成了真身舍利。佛家認為,高僧示寂,形成“肉身菩薩”,其生前必有高尚純潔的內心,有精進不懈的修行,才能達到肉身千年不腐。自古以來,許多得道高僧留下不壞肉身,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六祖慧能,此外九華山佛教聖地也有多尊肉身舍利。而在北方寺廟中肉身菩薩極為罕見。恩師能修成肉身菩薩,足見其修行之不凡。

恩師的金身已安奉于藥王古寺舍利殿內,供四眾弟子及生前友好瞻仰!

原中國佛教協會會長傳印長老評價:白光老法師不僅在恢復佛學院初期,於百廢待舉、創業艱難中,立下了汗馬功勞,而且在中後期,同樣做出大的貢獻。歷屆學僧忘不了他,就是學院健在的領導、同事,以及法師、教師們,同樣敬重他,忘不了他……

我的法師父聖輝大和尚多次讚歎上人說你師父是當今社會上一位真正的修行人、老實人,一位值得我們尊敬的師長!

五年來,恩師的音容笑貌,時常浮現在我眼前;恩師的教誡訓導,時常回蕩在我耳畔。我至今也仍舊祈請恩師,能夠不舍眾生,還來娑婆度眾生!

彈去塵埃心境清,
一念佛蓮淨靜弘。
萬物浮華終歸空,
生滅無住任西東。



慚愧弟子隆輝
寫于天津峰山藥王古寺丈室
2021年9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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