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迎春花在雪中綻放。\作者供圖

　　隔離期間，親友們問：悶嗎？無聊嗎？Allan也發微信：How much longer do you have to stay in quarantine？I hope you are enjoying Beijing. If you get bored you can send me messages。

　　確實，二十一天足不出戶，想想就發黴發芽了。隔離點一同入住的樓層群裏就有人說：太難熬了，想買點零食安撫一下自己。大家互不見面，但依稀略知別人如何打發隔離時光：樓上，每天不時傳來跑步聲；同樓層，偶爾開門可聞小提琴聲。G兄弟怕我煩悶，訂了一堆快遞過來：橙子蜂蜜腰果＋木拼圖，磨牙＋磨時間。

　　但近三周來，不覺煩悶，卻如盛智文先生祝福的那樣enjoying。友笑道，別人隔離快抑鬱了，你卻樂在其中？

　　有這樣一句話「一個人活成了一支隊伍」。隊伍裏當然要有不同角色各司其職，把自己搞得活色生香風風火火。但在一個安全衣食均有保障的封閉環境，何需熱火朝天？既然一個人，就像一個人的樣子。安靜也是一種能力。這種能力是自制力、自適力、自洽力、自娛力的組合。一個人，靜靜地充盈、豐美、歡悅、自律。

　　離港前，Jw兄弟送了一個神秘禮物：將我兩年來發表文章印成冊，刻成盤。KK先生把居港最後一篇剪下做了塑封。貼心的小樂送了一本書《瓦貓》，還請作者葛亮先生專為我簽名，並推薦我們互加微信。一一都是驚喜。說來有緣，以前不認識葛亮，但喜歡他的文字，比如「再謙卑的骨頭裏也流淌着江河」，克制溫和的文字有筋有骨。我也帶了《教父》，早就看過的，只是想以書中驚心動魄的情節調劑一下隔離的乏味，但這本書竟然沒動。葛亮淡雅平和的文字，似更符合此時心境。

　　出世般的獨處，專注靈魂的靜謐與波瀾。

　　看書觀事耕文，給心裏蓄滿一腔故事，思緒放遠了就是安靜，放近了就是波瀾；內視自己是安靜，外觀世界是波瀾。每天習慣性地操心着國內外大事，與朋友分享各類資訊，多了幾個外望的窗口。劉太發來過去在北京的速寫，親切又悠遠。離港前那般焦慮不安，此時隔空遠觀，多了一些超越疫情的冷靜。跳脫生命之憂後，才能倍感思考豐沛。

　　唯二的熱鬧項目，一是唱歌，二是Tabata運動。當然這些有動靜的項目都是在合適時間進行，不打擾別人。後悔應該帶上小藍牙音箱，音樂充滿屋廈時，空氣都帶着旋律。

　　還要訓練調「時差」，把港式生物鐘調整為首都生物鐘，盡量規律起居。即使「我的隔離我做主」，但絕不任性，絕不懶散，絕不蓬頭垢面。查詢健康碼，上傳頭像前也要稍事打理。每天給盒飯打卡拍照，感恩糧食蔬菜的餵養。把兩間屋分為一間起居兼餐廳，一間卧室兼書房，洗衣擦地收拾，當一名「模範隔離生」。

　　以往陪伴在辦公桌的小綠植，插在礦泉水瓶裏，每天看着葉子在北京仲春的陽光下慢慢舒展。那是除了自己以外，另一個鮮活的生命。這個不會說話的夥伴隨我一路奔波，經歷着驚與喜：幸虧早早訂了機票，並在疫情日趨緊張時迅速改簽提前五天離開；幸虧果斷直飛首都，不然可能因疫情熔斷返京計劃；幸虧在公寓封閉當天人物兩清；幸虧好友當機立斷幫忙訂了酒店，得以從容處理後續急務……惶惶穿過香島凌晨的薄霧，靜靜熬過京城仲春的料峭，一切在不經意的恰巧和果決中，湊成了最好的安排。

　　與這些小確幸呼應的，──是樓下的喜鵲。陽光晴好的正午，喜鵲在樹枝上跳來跳去哇啦哇啦，黑白藍相間的羽毛看得清清楚楚，是一隻快樂漂亮的鳥兒。──還有一場喜出望外的春雪。周四下午起，雪花悄然而至，次日更是紛紛揚揚。冬青掛玉，遠樹盡白，一幅瑞雪吉兆。

　　網上流傳某市精神衞生中心通知短訊截圖：「隔離期間，您如果和花草樹木聊天這很正常，無需致電諮詢，只有在那些花草樹木開始回答您問題的情況下才有必要尋求協助。」幾家單位紛紛澄清不是自己說的。可是這段話多有趣啊，我都想認領。

　　唯一的愁事，是帶了太多防疫用品。被香港的疫情搞怕了，足足裝了半個行李箱。結果一入住隔離點幾乎用不上。消毒液備好了，口罩隨時要。安心之物成了累贅。

　　唯一的遺憾，是在這萬物萌動時節，錯過了目睹迎春花的綻放，錯過了觸摸春風的溫度有幾許。窗外，春雪霏霏。待雪霽寒盡，疏柳新綠，桃花灼灼。\小杳